【国学经典导读】
《韩非子》
《韩非子》是我国先秦时期法家思想的代表著作。在继承、总结先秦法家各派思想的基础上,又吸收了老子、荀子、名家、墨家等各学派的思想,强调法、术、势三者的结合,形成了一套比较完整的“法治”思想。其学说主张极端的功利主义和利己主义,推崇君主专制独裁,为秦统一中国奠定了理论基础,对封建专制制度的建立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。该书思想犀利,文字峭刻,构思精巧,逻辑严密,善用大量的寓言故事来说明抽象、深奥的道理,在诸子百家中独具特色,也是先秦诸子散文的优秀代表。
《韩非子》(又称《韩子》),二十卷,凡五十五篇,(战国)韩非著。
韩非(约前280—前233),战国后期法家的代表人物,大约生于周赧王三十五年(前280),卒于秦王政十四年(前233)。韩非是韩国的公子,与李斯同样受学于荀子。他才华出众,尤其喜好刑名之学,见韩国国势衰微,曾屡次上书规谏韩王,均未被采纳。由于政治上的不得意,他便发愤著书,阐述自己的学术思想和政治抱负。他的书流传到秦国,受到秦王赢政的青睐,于是发兵进攻韩国,想夺取韩非。韩非因此被派到秦国,但并未受到秦王的重用,反而遭到李斯等人的谗言陷害,被秦王下令治罪,并最终死于狱中。
今本《韩非子》共五十五篇,大都出自韩非之手,由后人辑成,但不排除也有个别篇章为后人加入或伪作。全书五十五篇文章基本上各自独立,篇名即表示该文的主旨。其学说主张极端的功利主义和利己主义,推崇君主专制独裁,强调法、术、势三者的结合,为秦统一中国奠定了理论基础,也对传统封建专制制度的建立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。同时,该书思想犀利,文字峭刻,构思精巧,逻辑严密,善用大量的寓言故事来说明抽象、深奥的道理,在诸子百家中独具特色,也是先秦诸子散文的优秀代表。
在政治思想上,法家一向主张国君通过制法来治国。法一旦制定,就要公布天下,使一国之人尽皆知晓,并且严格遵守。而国君的言行举措也必须以法为规矩准绳,不得违反,也不得以私意变更。这样,不但国家的方针政策、大小事务都有所依据,而且即便出现昏庸、无能的君主,也可以照样依法治理国家,从而保证国家的安定和兴盛。
韩非子作为法家的代表人物,自然重视“法”的作用。在他看来,国家的治乱、强弱与“法”有着密切的关系。所谓“国无常强,无常弱。奉法者强则国强,奉法者弱则国弱”。(《有度》)在韩非子之前,法家思想大概可以归纳为三派,分别以商鞅、申不害和慎到三人为代表。其中,商鞅重法,申不害重术,慎到重势。而韩非子则集这三派之大成,强调法、术、势三者的结合,同时又吸收了老子、荀子等人的学说,进而形成了一套比较完整的“法治”思想。
所谓“法”,在韩非子看来,就是编纂于图籍,设立于官府,并且在民间公布的成文法。所以他说:“法者,宪令著于官府,刑罚必于民心,赏存乎慎法,而罚加乎奸令者也。”(《定法》)又说:“法者,编著之图籍,设之于官府,而布之于百姓者也?!保ā赌讶罚┓ㄊ蔷忌舷卤匦牍餐袷氐?,所以它具有强制性、权威性、普遍性、客观性、稳定性、公开性等特点。由于法是一国之内唯—的行为规范与标准,所以凡是不符合法令的行为,都必须严格禁止。这就是“明主之国,无书简之文,以法为教;无先王之语,以吏为师”。(《五蠹》)
“术”是君主驾驭臣民的权术。这种权术藏于君主胸中,不可示人,只能为君主一人所掌握。所以韩非子说:“术者,藏之于胸中,以偶众端,而潜御群臣者也?!保ā赌讶罚┯炙担骸笆跽撸鋈味诠?,循名而责实,操杀生之柄,课群臣之能者也,此人主之所执也。”(《定法》)君主之术不仅要知人善任,量能授官,而且还要循名责实,察督群臣的是非功过,防止发生失职擅权的行为。在韩非子的看来,人都是自利的,君臣的利益必然相互冲突,所以君主要善于利用群臣间的利益冲突来控制他们,使其不得不为君主效力。所以他说:“圣人之治国也,固有使人不得不为我之道,而不恃人之以爱为我也?!保ā都榻龠背肌罚?/span>
“势”指君主所处的势位。韩非子认为,治国不能仅凭君主的品德与贤明,还必须依靠君主的势位。君主只有将势位与权利牢牢的掌握在手里,才能实行有效的统治与管理。他进一步指出,君主的权力主要在于赏罚和生杀大权?!熬幢源κ疲柿钚薪?。柄者,杀生之制也;势者,胜众之资也?!保ā栋司罚┮坏┚魇ド头:蜕敝ǎ褪チ送?。如果君主失势无权,权势自然落到臣子的手中,这样就会导致上下易位,国家就有倾覆的危险。因此,君主的赏罚、生杀大权是绝不能旁落的。
总之,“法”是公开的,由臣民共同遵守的;“术”是秘密的,是由君主独自掌握的,用来控制驾驭群臣;而“势”则是法与术得以实现的保障。法、术、势三者既是相互区别、各有特色的,又是相互依存、共同发挥作用的。其中,法固然是三者的核心与基础,君主的术与势都需要在法的规范下使用,但反过来,法也必须借助君主的威势和权术才能顺利实现。
韩非子的“法治”思想的根据在于他的人性论。他不但继承了老师荀子的性恶论,认为人性本恶,而且将其推向极端,否定了人心有迁恶向善的可能。应该说,韩非子是以最冷酷无情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的。他把一切都浸入冷冰冰的利害关系的计算中,把社会的秩序、价值、关系,以及人的一切行为、思想、情感,都归结为单纯的个人利害。因此,现实的功利便成为衡量、估计一切的尺度和准则。
在韩非子看来,人与动物一样,都是趋利避害的。“夫安利者就之,危害者去之,此人之情也?!搜赡苋グ怖蓝臀:χυ眨俊保ā都榻龠背肌罚┳运阶岳耸侨说谋拘?,是人的一切行为的动机,是不可更改的。“凡人之有为也,非名之,则利之也。”(《内储说上》)因此,人与他人的交往无不以自利为基本原则,人之他人的关系都是利害关系。即便是君臣之间、父子之间、夫妇之间也都是如此。他举例说:“父母之于子也,产男则相贺,产女则杀之。此俱出于父母之怀衽,然男子受贺,女子杀之者,虑其后便,计之长利也。故父母之于子也,犹用计算之心以相待也,而况无父母之泽乎?”(《六反》)同样,君臣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就是相互利用的买卖关系?!爸髀艄倬簦悸糁橇?。”(《外储说右下》)而人们为了争夺各自的利益,自然会产生激烈的矛盾和冲突,甚至发生“臣弑君”、“子弑父”等等残酷的事情?!昂箦?、夫人、太子之党成而欲君之死也,君不死则势不重。情非憎君也,利在君之死也。”(《备内》)因此,对于君主来说,任何人包括妻与子在内,都是不能信任的,信人则制于人,只能依靠法令和权术来控制他们。
韩非子虽然看到了人的这种自私自利的本性,却不想改变它,而将其视为一种可以利用的工具,是君主治国安邦的有利条件。在他看来,人既然都是趋利避害的,那么君主就可以利用赏罚来驾驭臣民。“是故欲治甚者,其赏必厚矣;其恶乱甚者,其罚必重矣?!保ā读础罚┚饕环矫嬗霉γ晃斩辞谷嗣俏瘢硪环矫嬗钟醚闲叹ɡ纯窒潘?,就像蓄养鸟兽一样的来驾驭臣民。
韩非子认为,君主的利益与国家的利益是一致的,因而君主的利益是判断一切行为是非善恶的标淮。对于国家最重要的便是农业和战争,因为它们直接关系到君主的安危和国家的富强。韩非子发展了法家“重本抑末”的重农思想,极力鼓吹耕战,贬斥儒侠,抑制其他行业的发展。他认为“儒以文乱法,侠以武犯禁,而人主兼礼之,此所以乱也”。(《五蠹》)所以他将属于儒家的“学者”、属于纵横家的“言谈者”、近于墨家的“带剑者”、依附贵族私门的“患御者”和“工商之民”称为“五蠹”,认为他们的言行不仅无益于国家的富强,而且直接有害于法令的权威和政令的顺利推行,都应该予以禁止。韩非子特别反对儒家提倡的仁义道德,认为依靠忠孝仁义不仅不足以治国,反而会危害君主的统治。所以“明主举事实,去无用,不道仁义者故,不听学者之言”。(《显学》)
由此可见,韩非子的思想是极端功利主义和利己主义的。对他来说,各种知识、理论的是非真伪并不是最重要的,重要的是可以有效的处理实际问题。知识、思想的意义便在于实际的应用和现实的功利。与此同时,他将君主的个人利益视为社会最高的价值标准和行为规范,所以要求全体社会成员必须统一思想,一致行动,为实现君主的利益而努力。这样,臣民只是君主治国的工具,个体的存在价值就被完全忽视了。
在天道观与历史观方面,韩非子是持发展、进化的观点的。他认为“道”是宇宙万物的本源、是非的标准,也是国家赖以存在、发展的基础。所以他说:“道者,万物之所然也,万理之所稽也?!保ā督饫稀罚┯炙担骸暗勒撸蛭镏?,是非之纪也。是以明君守始以知万物之源,治纪以知善败之端?!保ā吨鞯馈罚┯捎谕蚴峦蛭锒际遣欢媳浠?,所以“道”也“不得不化,故无常操”。(《解老》)
这种“道无常操”的天道观落实到人类社会历史上,自然就得出历史是不断变化的观点。韩非子把历史分为上古、中古、近古三个时期,而每一个时期都有那一时期独特的环境,也有那一时期相应的事业。因为时代不同了,人们所面对的物质条件和生活环境也就不同了,人们思考、解决问题的方式也要随之发生变化。所以韩非子主张“世异则事异”“事异则备变”“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”。(《五蠹》)为此,他还特别用了一个寓言来说明这个道理:
宋人有耕田者,田中有株,兔走,触株折颈而死,因释其耒而守株,冀复得兔。兔不可复得,而身为宋国笑。(《五蠹》)
这就是大家非常熟悉的“守株待兔”的故事。在韩非子看来,想用过去的方法和政策来治理当今的社会,就仿佛“守株待兔”一样的愚蠢。
韩非子反对儒家与墨家在政治上的复古主张,认为那些过时的东西完全不能解决现实的问题。他假设道:
今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,必为鲧、禹笑矣。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,必为汤、武笑矣。然则今有美尧、舜、汤、武、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,必为新圣笑矣。是以圣人不务循古,不法常可。论世之事,因为之备。(《五蠹》)
与此同时,韩非子还特别警惕儒家学者打着复先王之道的旗号以古非今,批评现行的政策和制度,认为这将动摇法令的权威和君主的地位,扰乱社会的稳定。
对于儒、墨两家都希望通过称颂尧舜之道来证明自己学说的合理性,以至长久以来一直争执不下的问题,韩非子也提出了自己的批评。他说:
孔子、墨子俱道尧、舜而取舍不同,皆自谓真尧、舜。尧、舜不复生,将谁使定儒、墨之诚乎?殷、周七百余岁,虞、夏二千余岁,而不能定儒、墨之真,今乃欲审尧、舜之道于三千岁之前,意者其不可必乎!无参验而必之者,愚也;弗能必而据之者,诬也。故明据先王,必定尧、舜者,非愚则诬也。愚诬之学,杂反之行,明主弗受也。(《显学》)
由此可见,韩非子十分重视“参验”,也就是在名实相符的原则下,以参考验证的方式来判断言论、行为、思想的是非真伪。所谓“循名实而定是非,因参验而审言辞”。(《奸劫弑臣》)“参验”不仅要讲究证据,而且还要看其有没有实际的功用。在他看来,无论什么理论,不管它表明上讲得多么漂亮精致,如果没有实际的功用,不可参验,便是“愚诬之学”,应该摒除。话说回来,最终还是以现实的功利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。
《韩非子》是由何人何时编定,目前已不可确考。但《史记》中已多次提到《韩子》,《汉书·艺文志》亦著录《韩子》五十五篇,可见其至少在汉初就已编定成书。汉代以后,《韩非子》的版本渐多,其中比较重要的有南宋乾道年间的“黄三八郎本”、明代正统年间的“道藏本”和明代万历年间的“赵用贤本”。清人王先慎曾作《韩非子集解》,其书以“乾道本”为主,并参考他本订正,注解旁采诸说,间附己见,是比较通行的一个注本。近人所注解的《韩非子》,则以陈奇猷的《韩非子集释》(中华书局1958年版)和《韩非子新校注》(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),梁启雄的《韩子浅解》(中华书局2009年版),张觉的《韩非子校疏》(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)为较善。